從兩會看中國經濟挑戰與機會
2016年3月 | 下載本篇文章PDF檔摘要
本文透過當前經濟數據觀察，及中國總理李克強兩會期間發表的談話內容，分析中國經濟發展面臨三大挑戰：產能過剩、國企改革、不動產庫存所帶來的影響。同時，根據中國今年3月兩會期間所公布之「政府工作報告」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兩份文件內容，探討未來中國經濟發展在服務業、綠能、城鎮化三大方向中所蘊藏的機會，提供企業及廠商作為投資或經營時的參考依據。
一、前言
中國每年於3月期間召開「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及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及「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俗稱兩會)，制定當年度國家發展政策內容，而2016年恰好是「十三五規劃」之開局元年，3月16日兩會閉幕之後，發表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全文共計148頁、8萬多字，是大陸歷次五年規劃綱要中篇幅最長的一份，字數比「十二五」多出2萬多字，也是總書記習近平掌權後主導的第一份五年發展規畫，更讓外界關注中國政府如何因應當前全球經濟情勢，以及國內環境挑戰，提出解決之道。
針對外界所關心的經濟成長率議題，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十三五期間(2016-2020年)經濟成長將保持在6.5%以上，而2016年目標為6.5%-7.0%區間，並強調「供給側改革」，要讓經濟體質脫胎換骨，提升社會效率，打造出中國經濟成長的新引擎。然而，面對產能過剩、國企改革及不動產庫存等問題，都讓中國經濟要維持上述目標困難重重，也導致國際機構的最新預測普遍低於中國官方目標。
另一方面，改革除了帶來陣痛，也帶來新機會，中國在淘汰舊有產能的同時，也強調要推動產業升級、環保生態、新型城鎮化及農業現代化等項目，並簡化外商投資企業設立程序，擴大服務業和一般製造業開放。而且，李克強也強調在九二共識的基礎上，未來會持續推出有利兩岸經貿的措施，為臺灣企業在中國大陸投資帶來正面效益。
此外，臺灣向來以出口作為主要經濟成長動能來源，而中國為台灣最大的貿易夥伴，即便台灣對中國出口比重已由高點27%(含香港為41%)降至近期的24%(含香港為35%)，但相對於其他地區而言比重仍是相當高，故中國經濟未來走向也一定程度的影響臺灣景氣動向。對此，本文將根據中國兩會期間所公布之政府工作報告與十三五計畫內容，分析說明在官方規畫之下，未來中國經濟發展依循的方向及機會所在，以及經濟發展過程中可能遭遇的問題，提供企業及廠商作為投資或經營時的參考依據。
二、經濟挑戰的三座大山
儘管李克強信心滿滿地喊出，2016年經濟成長率目標為6.5%-7.0%區間，但根據國際貨幣基金(IMF)、環球透視(GI)及經濟學人(EIU)等國際預測機構最新報告，對中國經濟預測普遍不如官方樂觀。其中差距不僅點出全球經濟的不確定性風險，尚有中國內部的環境問題，包括產能過剩、國企改革及不動產庫存等挑戰。
表1:國際預測機構對2016年中國經濟展望
資料來源：各預測機構。
(一)、 產能過剩
2008年因應金融海嘯帶來的衝擊，中國政府提出4萬億救市，雖有助於緩解當年經濟壓力，但卻為日後產能過剩埋下隱憂。儘管近年官方不斷提振去產能，以及鼓勵高附加價值產業發展，但產能過剩拖累中國經濟的壓力仍然未減，從數據上來看，中國部份產品新增產能已超出全球需求，不僅造成商品價格崩跌的風險，也使得產能利用率下滑。以鋼鐵為例，2015年中國粗鋼產量大於其他國家總和，而國際鐵礦砂價格卻因需求不振，導致同年價格下跌將近5成。
除此之外，根據中國歐盟商會分析，2014年鋼鐵、鋁、水泥、煉油、平板玻璃、紙等產品的產能利用率皆不及2008年，其中上述產業的企業資本額占總製造業27%以上，如表2。且在供需失衡、原物料行情低迷之下，2016年2月中國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已連續衰退48個月。
表2:中國產能過剩產業之產能利用率
表2:中國產能過剩產業之產能利用率
不僅如此，從產能過剩所衍生的經濟風險不僅是價格滑落而已，尚有中國企圖將過剩產能輸出海外，造成國際間貿易摩擦，以及企業負債問題日益嚴重。有鑑如此，中國官方於兩會上宣示近3年要淘汰鋼鐵產能9千萬噸以及水泥2.3億噸，激勵國際鐵礦砂價格3月上旬漲至每噸60美元以上，較2015年年底反彈超過4成。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調控產能所帶來的經濟隱憂也不可忽視，根據中金公司估計，當煤炭、鋼鐵、金屬等產業每削減20%的產能，將帶來1.1萬億-1.2萬億元人民幣的不良貸款，約占貸款總額1.14%-1.24%。而且，由於鋼鐵、水泥、煤炭等產業多由國家企業所掌握，亦即官方調控產能的同時，也進一步對國企進行改革。
(二)、 國企改革
中國國企近年在產能過剩的挑戰下，經營效率普遍不如民間企業，根據中國統計局資料顯示，國企投入資金所獲得的報酬是所有企業類型最低的，並且在經營成效不佳下，國企所面臨的負債壓力也是最大的。
表3:中國各企業類型之經營情形
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局。
儘管官方過去深知調控產能和改革國企的重要性，但由於國企吸納6千萬人就業(占總就業人口16%)，官方擔憂大規模的縮減國企規模，將對就業市場造成壓力，於是提供資金支持，避免國企倒閉，但卻造成市場效率低落的副作用。從近年中國人民銀行不斷向市場釋出流動性，但實質提振經濟效果有限可見一斑。而且由於銀行在法規限制以及避免財務報表惡化的情況下，偏好將資金給國企借新債還舊債，而非向其他企業提供貸款資源，導致市場資金面臨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窘境。
為了改革國企，官方規劃縮減國企規模及裁減人員，同時成立人民幣1000億元轉職安置基金，預防大量失業潮的來臨。而在財務方面則規劃以股換債，透過不良資產證券化，改善國企體質，首批試點規模預計為500億人民幣。但由於試點規模較小，相對於整體不良資產規模，對於實質解決債務效益恐怕有限；二來若試點結果順利，中國官方後續決議放寬不良資產證券化規模，是否會導致國企因此無後顧之憂，反而擴大發債，導致改革結果宣告失敗；第三，以股換債僅是掩蓋問題而已，藉由證券化將放款風險由政府移轉至民間，但仍無法避免違約風險，後續是否造成更大一波的金融危機，同樣值得關注。
(三)、 不動產庫存
除了工業產品庫存之外，不動產庫存也是中國經濟另一項隱憂。根據統計，2012年以來，中國商品房待售面積以每年平均27%成長，至2015年已突破7億平方米面積。為解決不動產庫存逐漸攀升問題，中國官方近年陸續推出降息、降低首付比例、公積金政策調整等措施，但解決庫存問題效果有限。從圖1來看，中西部省市在商品房施工面積成長率高於銷售面積的情況下，仍面臨供過於求的庫存壓力。不過，一二線城市卻在上述政策，以及P2P網路金融工具的推波助瀾下，激勵房價走揚，其中2015年深圳漲幅居一線城市之冠，達46.8%。
面對各城市在不動產市場的兩極化挑戰，中國官方並無提出新對策，僅依循過往經驗提出對策，例如面對價格失控的一二線城市，提出限購、增加土地供給、取締P2P等政策。而對於供需失衡的其他城市則持續鼓勵民眾購買及放寬購買規定，例如棚戶區住房改造、推動城鎮化、降低交易成本、首購比例調降等措施。對於實質解決庫存問題恐怕有限，而且由於中國人民銀行在貨幣政策上，同樣維持相對寬鬆的資金環境，屆時恐將重演不動產庫存問題依存，但一線城市房價持續上漲的失衡局面。
圖1：2015年中國不動產供需及價格情勢
三、經濟發展的三道曙光
雖然中國未來經濟發展面臨重重挑戰，但在兩會期間所公布的政府工作報告及十三五規畫綱要中仍明訂，力爭每年平均GDP成長超過6.5％，到2020年民眾平均收入較2010年增加1倍。此外，中國政府在2015年5月公布「中國製造2025」行動綱領，努力爭取在2025年邁入製造強國的行列，2035年製造業整體達到世界製造強國陣營中等水準。這此戰略下，「十三五」期間成為大陸產業轉型升級的關鍵期。對照「十三五」規劃綱要草案，可知即便當前中國經濟發展正面臨「三座大山」的嚴厲考驗，但另一方面，透過政府對國家發展規劃出的藍圖，未來中國經濟轉型過程重點將服務業發展、綠能產業及城鎮化三方面。
(一)、 服務業發展
根據中國總理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及2016年要重點做好的「八個方面工作」，其中包括努力改善產品和服務供給，加快現代服務業發展，並指出要放寬市場准入，提高生產性服務業專業化、生活性服務業精細化水平等，均可看出未來中國服務業發展在經濟結構調整過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此外，今年兩會焦點聚集於虛擬實境、大數據、雲端運算、智慧製造、體育等十三五規畫的新興消費服務行業亮點，也可以預見消費服務是中國經濟轉型希望。
另一方面，美國知名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發表的《現實檢驗中國經濟》文章中，對中國服務業發展前景相當看好，認為目前有五大因素支持零售、餐飲、酒店、衛生、教育、金融、資訊技術等服務業繼續推動中國經濟成長。首先中國薪資上漲已有一段時間，家庭可支配收入連續幾年較GDP成長快速；其次世界銀行已將中國劃分為中上等收入國家，意味著居民服務消費比例將節節上升；第三是隨著過去十年中國在建立社會安全網已取得顯著進展，中國家庭的高儲蓄率將逐步下降；第四是匯率因素推動投資向服務業傾斜；最後，與工業生產相比，服務業屬於勞動更加密集型產業，服務業佔GDP比重上升將導致城鎮就業強勁成長，進而推動家庭收入進一步上升。
另一項服務業機會在於生產性服務業的發展。根據政協企業委員在會議記者會中的發言觀察，目前中國生生產性服務業佔GDP比重約為15%，若能提升10個百分點至25%，換算為金額將有12兆的成長空間，可以帶來2500萬人的就業機會，同時，藉由生產性服務業的全面發展，可重塑中國製造的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為中國製造轉型升級帶來巨大的動力。
(二)、 綠能產業
綜觀十三五規畫綱要中，涉及經濟社會發展的各項層面，而各領域環節中，不難發現處處體現著綠色發展概念，也就是說在今後5年內，綠色理念將成為中國發展的主軸。過去的十二五期間，中國環保產業總產值已達到4.5萬億元,年均增長15%以上。未來在十三五期間中，根據官方規畫，節能環保產業年成長率將有機會超過20%，總投資金額可望達到17兆元人民幣，顯示中國節能環保產業將展現出廣闊的投資和成長空間，對企業而言應掌握趨勢，把握新機會。
此外，中國國家能源局局長努爾•白克力在「亞洲太陽能論壇」表示，作為全球最大的能源生產國和消費國，中國將加快推動清潔低碳能源的發展，十三五時期，每年將新增15GW~20GW的太陽能發電，繼續保持為全球太陽能增長最強勁的市場。同時根據中國能源局資料顯示，自2013年起，中國新增太陽能裝機容量連續3年每年超過10GW，2015年更超過15GW。截至2015年底，中國太陽能累計裝機容量達43GW，超越德國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太陽能市場，
另根據中國太陽能行業協會發佈報告顯示，2015年中國太陽能相關行業投資約1,000億元，年成長將近40%；2016年中國新增太陽能裝機容量將可望達到20GW以上，預計到2020年全球太陽能規模在450GW-600GW，到2030年的時候要達到1,000GW-1500GW，可見未來中國太陽能發電確實具有相當良好的前景。
除太陽能產業之外，在風力發電產業部分，2013年中國離岸風力發電占全球比率僅6％，2015年預估占全球比重將達25％，至2016年預期將再成長40％；而在離岸風力發電之外，中國大陸占全球陸上風力發電的比重已超過40％，預估至2018年中國陸上風力發電占全球比重將接近50％，顯示中國於風電產業仍將持續投資，對企業而言同樣是值得關注的焦點所在。
(三)、 城鎮化商機
中國中央提出到2020年引導約1億人在中西部地區就近城鎮化，確立了新型城鎮化建設的階段性重點目標，有利於從需求和供給兩端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提供新的發展理念、方向與動力。尤其城鎮化是擴大內需的最大潛力，帶動大量農村人口進入城鎮，帶來消費需求的大幅增加，同時還產生龐大基礎設施、公共服務設施以及住房建設等投資需求。
其次，城鎮化也是推動中國產業結構調整升級的重要因素。城鎮化不僅能夠推動以教育、醫療、就業、社會保障等為主要內容的公共服務發展，也能夠推動以商貿、餐飲、旅遊等為主要內容的消費型服務業和以金融、保險、物流等為主要內容的生產型服務業的發展。對中國而言，主要效益在於中西部發展有助於沿海產業往中西部移動，並帶動當地就業機會，避免人口向沿海移動，此外，中西部地區鄰近中亞市場，可透過設置物流中心拓展外銷市場，加上城鎮化將使當地民眾所得提升，帶動民間消費，同時帶來基礎建設商機。
對台灣企業來說，台商在中國經營醫院經驗相當豐富，尤其台灣在醫療技術方面相對於中國的優勢非常明顯，對於城鎮化所帶來的醫療商機具有競爭實力；中國規劃提高綠建築在城鎮化中的比重，而台灣在智慧城市建設以及綠建築工程方面經驗豐富，亦有機會搶食城鎮化商機；最後我國營建服務逐漸成長，從2001年0.99億美元，成長至2014年5.26億美元，雖然高鐵、港口及核電廠並非主要輸出項目，但在相關零組件上仍具有競爭力，同時，在基礎設施完工之後的系統管理，也是廠商可以著墨的部份，例如綠色城市造鎮、高速公路電子化管理等等。
資料來源：中央銀行。
圖2 台灣營建服務輸出金額
四、總結
整體而言，中國面對經濟下滑及產業調整的兩難，不敢貿然實施大規模的改革政策，而是在穩定經濟發展的前提下，推動經濟改革。因此，在兩會上儘管可見官方針對經濟問題提出不少對策，但同時也擴大財政和貨幣政策，以減緩政策對經濟的衝擊，設定赤字占GDP比重目標從2.3%提高至3.0%，而M2成長率目標則從12.0%增加至13.0%，其他經濟目標如下表。
表4:2015、2016中國經濟成長目標及達成情形
資料來源：中國統計局、政府工作報告
對台灣的企業來說，面對在中國兩會閉幕後的新經濟局勢，一方面應關注中國政府在面臨挑戰時，能否以彈性的政策操作順利越過產能過剩、國企改革與不動產庫存等「三座大山」，另一方面，則應掌握未來中國經濟發展的「三道曙光」，利用當前在服務業、綠能、城鎮化商機中擁有的優勢，來搶搭中國政府所規劃之經濟發展藍圖的「便車」，創造企業本身的獲利極大化。